……
2月5日
自从我踏入校门的那一刻，我便察觉到了学校里充斥的异样氛围。
交头接耳着的人群，数量异常多的警车，来来回回的120急救车，以及站在校门外张望着内部情况的家长们。
等到我走到校门前时，一名保安模样的人拦住了我，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今天学校放假，学生们都回去吧。”
诶？
话说，今天不是本来就是星期天吗……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却惊讶的发现，今天居然是星期一。
奇怪，我昨天明明是来上过周六的补习课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变成星期一了？
是我手表坏了吗？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出于好奇、亦是出于疑惑，我小声的靠近保安问道。
“这不是你们小孩子需要关心的事情，走吧。”
嘁。
“……这样啊，我明白了。”
我站在人潮拥挤的校门前，踮起脚朝校庭内望了望，在约莫百米开外的操场上，停留着几名带着防毒面具的人，和好几辆车。看不清它们的具体模样。
我今天到学校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把我的志愿申请递交出去。
虽然说大多数学生们都会拖到五月份左右才交出去，不过我意外的没有那么纠结，毕竟我的升路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能够在我的能力范围內和城市内不花钱就能进入的好大学——那种地方根本不存在。
所以我填的是……
“啊，找到了找到了。”
就在我准备原路返回到家里面时，一名警察模样的男人找到了我。
“这边，呼叫总部，这里是杨启韩，已经找到了目标。”
“唔？”
目标？找到？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周围。
“别看了，我们要找的就是你，白亭学院高中三年级（四）班学号7号男生，陆子铭。是你没错吧？”
“我……对，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几名拿着防爆盾的警察朝我走来，还有几个手持着警棍与霰弹枪。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犯罪了？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陆子铭，冷静是你唯一的优点，这种时候，如果是他的话，该怎么办……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只能看到他用双手制服眼前这一片拿着武器的警察们的画面。
开什么玩笑！根本没有学习过武术的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成年人，不，打不打先不提，光是他们手上那些危险的东西一开，我可能就无法动弹在原地了吧？
总、总之先冷静下来……
“你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罪和私自持有武器罪，在昨天晚上已经被通缉了，麻烦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警官的下一句话，便让我的‘冷静’彻底崩坏。
“杀、杀人？武器？警官，这肯定是误会……！”
不由分说的，我被一名身材魁梧的特警铐上了手铐，在周围旁人人群的议论声中，我被拉进了警车里。
“喂——！你们听我解释啊，我昨天只是正常的在学校里上课而已啊，什么都没有干啊！”
我的反抗声让杨警官似乎迟疑了一下，他转过了头来：
“你说，你昨天在学校里上课吗？”
是觉得我没有嫌疑了吗？
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不过我还是拼命的点头道：
“我有不在场证明，我的班主任老师周静可以证明，她昨天下午1点到三点是负责我们班的数学考试，下午四点以后我在王川老师的办公室里补习物理，稍晚一点去了一下屋顶……不过也只有十多分钟，五点半时我做了出租车回家，再也没有出来过了。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我一鼓作气的将我记忆中所做过的事情统统讲了出来，期盼着对方的原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解释让杨警官释然了，他松开了抓住我衣领的手。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昨天一天，到底在什么地方，和谁度过的。”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冷淡，就像是看着撒慌的孩子一样，那样的冷淡。
“我……我、我，真的，和老师们在一起……然后、就去了一会儿楼顶……咕……”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自己流了眼泪。
气息变得紊乱，上气不接下气、心脏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我意识到，这是一种人类的原始机制。
在极度的紧张与自我博弈时会产生的基本防卫。
这种慌张的心情所带来的几个后果，对我来说，都是不堪入目的耻辱。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感到自己下肢以下没有了直觉。
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因为紧张而造成的。
在这样下去……我……
啊啊，这也太不争气了吧。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明明是这样才对。
而且，我明明没有撒慌啊。
我忽想起昨天下午时我和老师在一起，讨论的那些事。
“你这臭小子，再不努力一点连三本都没得去了。”
咦？老师，你在说什么？
我的记忆，却突然出现了分歧。
等等，这里的时候，老师不是在说……
“你这家伙，就算能考上一本，也不要松懈啊，你看看你这次考的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说的吗……？
呕……
好恶心、好想吐。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
“绿色的窗台，红色的钢琴架，红潮般的人群，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我，看着我们……”
我开始止不住的自言自语，我的举动让杨警官一愣。
“喂，小子，你疯了吗？”
他眼中的我，我眼中的自己，现在正处于非常癫狂的状态。
但是很奇怪的，我却异常的清醒。
比如像这样的思考。
可是这样的思考，也变得迟缓。
“他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在一起，做了作业。”
和谁？
谁和我一起做了作业？
该死！
她是谁！
是谁！！！！！！！！！！！！！！！！！！
“行了，胡诌就到此为止吧，详细情况到局子里我再慢慢审你。”
杨警官有些不耐烦的将我推进了警车的里部。
我忽然吐了出来。
那种恶心的感觉再也无法抑制住……就像是洪水泻堤一样。
“呜哇……好恶心——！你这孩子别在警车里吐啊。”
杨警官一脸厌恶的看向我。
不，我没有！
我没有犯罪，我没有撒谎啊！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不在这里相信我呢！
“警官、我——咕……呕！”
我开始了干呕，今天早上吃过的东西，已经被我吐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什么？急性肠炎？食道感染？
我会死吗？
我为什么被怀疑了？
是谁怀疑我？
是什么让我被怀疑了？
是谁！
“ ，对不起……”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身影。
她仿佛站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
“是你吗！该死！是你吗！”
我失去了理智，疯狂的咆哮。
“给我老实点！”
砰——
警棍敲击在我的侧身。
“咦？有热闹看啊。”
“那孩子是谁啊，哪家的？”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吧。”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其他人’的声音，我本来应该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却是这样的刺耳。
咕——呕。
又开始了干呕。
感觉要把肺给吐出来的程度。
撕裂般的痛楚。
……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明明没有撒谎啊。
车子似乎即将发动，我的干呕却仍然无法停止……
“啊啊，麻烦死了，那谁，小欧阳，去找个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警官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这是什么？我的五感变得模糊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的熟悉……
而又这般的异样。
啊。
这种感觉，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有过来着。
至少两次。
在妹妹刚洗完澡的时候，那一次。
和……
和——
和什么时候，来着？
想不起来了，大脑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
可是为什么，我却止不住的，掉着眼泪。
为什么？
我悲伤吗，我很难过吗。
我甚至连刚才为止的负罪感，都被我呕吐的一干二净。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可为什么，我却还念叨着这样的话语？
杨警官长舒了一口气。
“抱歉，孩子，我们可能有些误会你了，待会儿我们还是先把你送去精神鉴定科先吧。”
精神鉴定科？
哈哈。
是说我是个疯子吗？
在一个小时前，还在思考着他的毕业后去向的高中生。
是 如 此 简 单 的
就会被逼疯的吗？
人类
是这般的脆弱不堪吗。
“而且……”
杨警官的表情变得异常悲伤。
“孩子，你刚才话里所说的那些人，他们，在昨天过世了。”
他看向我的眼睛，流露出明显的怀疑。
“有的是窒息而死，有的是摔死，还有的死的更加离谱，而他们死前的共性，就是独身一人在某个空间中待了有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反驳你的话了吧。”
“死、死了？”
死、死、死。
死亡？
死？
死是指——停止了呼吸？
不，死没那么简单。
死亡是说，一个人在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后，进入了全黑暗的世界。
不不，死亡没那么简单。
死
死是什么
死亡是生命系统所有的本来的维持其存在属性的丧失且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
那种事情我知道！
死亡是自然流通链中的一个环节。是世界变化中的必然。死亡后系统的遗产是其他既有或者新生事物的必须材料。
啊啊啊啊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我会想到死。
头变得愈来愈疼。
我死了吗？
我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还在思考。
明明都有人死去了。
无论是——也好，——也好……
——？——？
没听过的名字啊。
为什么我没有死去？
他们的死
和我有关？
他们？
他们是谁？
我……
……
“……？不，这不可能啊。”
我反应了过来。
没错。
这才是真理，我见到是事实才是——！
明明，我昨天才和他们聊过天……还因为数学考试的失误而被训斥了半个小时，还因为我逃课的次数被抓到了校长办公室……还因为……
我想起了那绿茵旁的对话，她正等待着我。
该死，她是谁啊！
而且……
不对啊，校长昨天，不是没有来吗……
“听说今天校长要去分校视察呢，啊对了，你要的东西晚上来取吗？”
你又是谁啊！
我认识你吗！
为什么擅自的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啊！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昨天被校长抓到了办公室！
那是谁！
那是谁的眼睛！
是谁的记忆！？？
不是我！
绝对不是我！
昨天校长真的没有来吗？
我昨天真的参加了补习考试吗
王川老师……
那是，谁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呕！”
殷红的液体。
夹杂着令人不快的碎片。
大脑发着热量。
全身软弱无力。
“这是……！糟糕了，快——把 送去叫 来！快啊！”
声音变得如此的飘渺。
一切变得如此的飘渺。
啊——
我醒悟到。
那是醍醐灌顶般的喜悦。
却充斥着异样的恶心感。
我呆呆的望着已经不成形的世界。
和不成形的她。
“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她默默的摇了摇头。
“ 。”
是吗
是这样啊。
哈哈
看来，
我
还是把你忘记了啊。
眼泪流了出来。
那是为她而流的眼泪？
还是为自己而流的眼泪？
已经不重要了。
咚——
车门被重重的关上。
手铐上的冰凉触感，是我最后所能察觉到的温度。
忽然间，我就那样的，失去了意识。
被送入了急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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